也就是说,甄强抵达案发现场后,便只看见,一颗勾在勾机上的脑袋?

    其实也无怪他们如此失态,这般百年难遇的场景,想想就让人…头皮发麻。

    陆景璃心里一涩,连忙将目光从起重机上移开,视线随即滑落在身后几人脸上。

    他们皆是惊惧不一的模样,面孔如金纸般苍白,眉间狠狠锁了个死结,眼眸里尤然郁着些许惧意,像是死者淤积不散的魂魄。

    陆景璃满心的不适,却也不想错过此番观察的机会,于是颤抖着目光寸寸审视着他们。

    桥西身子挺的笔直,依旧严肃板正的模样,只见他面容上荡过一阵无言的沉默,而后,被在他身旁已经吓呆的辉子狠狠一扯。

    袖边粗麻葛布几乎被拧得变形。

    而嘉伏呢,她明艳的妆容完全破碎开来,跑到栏杆边上,捂着胸口不断干呕。

    吐了半晌,幽咽的哽咽声又起。

    啧,瞧这模样,若不是真无辜,便是太会作戏了。

    委实说,她自己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。

    耳畔鼓噪着吱嘎的乱响声,不止是布帘之外,水车扰人的响动,还有自己胸口那处。

    一直迅疾鼓动的心脏。

    咚咚咚,一下下,急促的跳动着,仿若又重物在撞击她的心弦,又企图透过她的耳膜,直往大脑深处探去。

    她吸了口气,稳住自己的语调,温声道:“甄兄,您的意思是……发现尸体的时候,他就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脑袋,对吗?”

    甄强脑袋僵硬的点了下,又机械性的随着声音的方向转动着。

    他略略动了动眼珠,用空洞呆板的眼神看着她。

    或许说眼神也不恰切,就像是一颗黑色的石子镶嵌在人的眼眶内一样,他艰难的拨动了下石块,疑惑的目光蓦然定格在陆景璃乌黑的发顶上。

    他不明白,旁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,为何这个女孩这般感兴趣?

    “是,是的。只剩下一颗头……”艰难搅动着凝固的思维,甄强垂头看向自己的投射在地板上的影子,嘴唇微微蠕动,“是,只有一颗头旋在我的铁钩上,我的,我的…铁钩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,那颗头颅的状态又是如何呢?是能够一眼看清他的五官,还是鲜血淋漓的模样?”

    这点对案情来说非常关键。

    甄强蹲坐在炽热的木制地板上,稍稍歪头。他停顿了良久,放弃了思考,手臂从头顶垂落下来,五根粗糙的手指在木质地板上无意识抠动着。

    他警惕的觑了一眼陆景璃,并不想接话。

    “砰——”是铁器撞击木板的声音。

    只见千岩军教头将手里的钺矛递给下属,绑着铁制盔甲的身躯,一点点靠近甄强。

    小山似的阴影投射下来,高大威严的一抹,恰巧将他笼罩其中。

    如同惊弓之鸟那般,甄强飞快的往后爬了几步,瑟在起重机后疯狂的打着颤儿。

    看来这名五大三粗的汉子,着实是吓得不轻。

    夏日的天气易变,晴雨交织已属常见。此时,突有一道乌黑的云翳,从晴朗的天空上飘过,青阳的光芒淡淡收歇。

    辉光洒落在望舒客栈之上,又恰好把甄强投在地板上的影子,杳然分割开来——

    仿佛身躯与头颅,被光影切成两半。

    一半是正常的形状,另一半是割裂成潦草的长条。

    甄强自我保护的姿态还未维持多久,卜一瞥到地上自己像是被枭首的影子,便崩溃的呐喊出声。

    “我不要,不要割我的头,求求你了。我,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……”

    这句话简直与不打自招属于同一范畴。

    陆景璃有些无语的想着,她缓了缓的心神,继续尝试与这个蹲在地上,几近疯魔的男人交流。

    交谈几句后,得不到回应,仍是一筹莫展的模样。

    更何况,甄强现在的精神状态,也并不适宜再往下询问。

    若是她再逼问下去,怕是要出事了。

    她有些懊丧的咬住自己的红唇,垂眸想了想,准备将话题的切入口移向千岩军教头。

    或许,他们昨日问出些什么呢?

    谁知,他们一个个眼神明亮的看向钟离先生,眸中的求助意味非常明显。

    陆景璃……

    下一刻,那名穿着锁子甲的教头便率先开口请求道:“早就听闻往生堂的钟离先生博学多才,不知眼下这名目击证人的情况,可否有所缓解?”

    至少,他们总要知道,他看见了些什么吧?

    褐袍男子闻言颔首,修长的手指托住自己优雅的下颚,嗓音蕴着丝丝哑意。

    “嗯……以普遍理性而论,确实可以解决。”

    他随意一撇,墨眉微微舒展开来,又从怀里摸出一粒碧色丹丸,放至甄强眼前,温声道:“吃下去,或可平复心绪、解除烦忧。”

    许是他平静安稳的语调大幅度感染了甄强,又或许他也曾听过往生堂钟离先生的大名。

    总之,他赤着双眼,粗鲁的从钟离先生手中夺过药丸,毫不犹豫的一口吞下。

    即便是穿肠毒药,他也认了。

    他浑浑沌沌的想着,嘴里却不断的啃噬药丸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小小的药丸在甄强口中浅浅化开,一股清凉之气自喉管深处蔓延开来,又循着血液,探入他疲惫不堪的大脑内。

    自己这颗糊满了血腥气息的脑袋里,仿如被注入一汪清水那般。

    空明、澄澈。

    他眯着眼儿,站在自己的心湖边,感到了久违的愉悦。又挑眼朝中央那凝结成一片的血色里眺望,他虽然尤然恐惧,却也敢渐渐回溯了。

    透过那血色光景,他够很清楚的回想到——昨天。

    昨日清晨,一如往常一样,简单的起床洗漱后,去看守着老板最为宝贝的起重机,

    要知道这个工作虽然听起来奇奇怪怪的,但是,想要挤掉他的的人可不少呢。

    当然,他能够从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,得到这份儿工作,不只是体格高大、吃苦耐劳的缘故。他也惯常的心思细腻,将这台起重机的保养维护工作,做得很好。

    因着他工作出色的缘故,老板告诉他,自次月起,要给他增加工资呢。

    美滋滋的想着,手下打磨砂木的动作更加勤谨了些,呼哧呼哧将木头磨的光滑,又埋头拿出帕子,细细清理起重机的边边角角。

    正当他干的起劲儿时,突然,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自上方响起,又有一点水珠滴在了他脑门儿上。

    嗯……有点腥味,像是傍晚集市收歇时,他买的特价鱼的味道。

    恐怕是楼下老鱼头,钓鱼时甩上来的水花?

    他这般揣测着,也不甚在意,继续埋头做着自己的活路。

    可是那水珠却不依不饶,一滴一滴的下落,竟然把他裹在头上、用于渍汗的头巾都蹭湿了。

    他一顿,眼儿往旁边的晴空上一缩,觑向高高的日头。

    也不是雨珠子啊,嘿,今天真是邪了门了。

    他低低嘟囔一句,随意抹去头上的汗珠,继续拿着帕子擦拭着起重机。

    天上的太阳愈发大了,直直的烘烤在他古铜色的背上,头上扎着的白布里,也发出潮湿的虚汗,闷闷的贴在他脑门上,让他非常不舒服。

    几乎到了酷烈难忍的地步,他终是停了手中的工作,捞起白头巾,粗鲁地擦了擦。

    ……怎么回事?

    鼻尖的血腥气越来越重,好想连眼眶四周也似乎被糊上黏黏腻腻的东西?

    真他·娘的鬼天气。

    他本就脾气不好,闭上眼便开始破口大骂。

    “喂,我说老鱼头,你搁那钓什么臭鱼呢?老子今个儿的鼻子,都快被你鱼给熏飞了!”

    半晌也无人应答,他不耐地撑开眼。垂下驮着血色的眸……

    他发现自己用来擦汗的白布上,竟然血色淋漓。

    腥臭又乌黑的帕子,被他捏在宽大的手掌间,如同一颗炸弹一般。

    他傻愣愣的拎着这颗炸弹,然后僵硬的动了动脖子。

    又是一声凄厉的哀嚎。

    不像是从他的喉管里发出来的,是的,他说不出话来,只能瞪大眼,张着唇,呆呆的看着、

    头上的日光太烈了,一闪一闪的刺眼,他几乎看不清东西。

    只记得,平日里那弯寒光凛冽的铁钩。

    上面掉了颗石头状的东西?

    阳光无情,无数缕金光刺透他的身躯,将他钉在原地。似乎又嫌不足,又猛然穿透‘石头’上,那些像海藻一样的头发。

    石头上的头发,每一缕都保养的极好,一簇一簇的垂落下来,婉顺至极。

    接着,又有糜艳的艳红渐渐浸透,顺着那微弯的发梢一滴一滴。

    滴落。

    那时,他才猛然回过神来——

    原来,钩机上。吊着的是,一颗人头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所以说,你见到那颗脑袋的时候,它还在滴血。是吗?”

    还在滴血,说明人头挂上去不久,甄强很有可能看到些什么。

    虽然听完甄强的描述后,陆景璃心里寸寸发寒,可更加坚定解决案件的决心,于是她沉声问道,“除了那颗头颅外,你是否什么都没有看见?”

    “嗯,我,我什么都没有看见。”甄强蠕动了下自己干燥起皮的嘴唇,强调道,“我,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,求求你们了,别来问我。”

    看来他的确看到了什么,却囿于其他的缘故,不敢发声。

    这个问题也算不得棘手…陆景璃淡淡唔了声,眉尖微微挑起。

    她轻轻俯下身子,靠近这名高头大汉,用只有两个人间才能听到的气音说。

    “莫非你以为如此三缄其口,嫌疑人就会放过你么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

    (。手机版阅读网址:

章节目录

[原神]璃月探案录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,一本书只为原作者苏景曦的小说进行宣传。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20章 雾中的复活015,[原神]璃月探案录,一本书并收藏[原神]璃月探案录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